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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江原道和京畿道之间的铁原,离首尔仅仅一百多公里,却远不如板门店的名气那么大。

 

知名度虽低,它却是有关朝鲜战争的出版物中必然出现的两场大血战——195156月间第五次战役中的“铁原阻击战”和195210月“三角高地之战”= 平康、铁原、金化组成的“铁三角”(Battle of Triangle Hill发生现场,而中国人家喻户晓的上甘岭战役,就是所谓“三角高地之战”中的一场大战

 

三角高地战役时的战场

战役结束后,联军在运输废弃的弹壳

当时,铁原是首尔至平壤路的必之地,也是几条重要公路的交地,里山岭连绵。是屯集、运物的重要略交通枢,也是攻击敌人遏制态势略要地。原和近的几个地区似,战争爆发前,全部由朝方控制,停后被停火线拦腰切断,南部落入方的地

 

由于“三角高地”处于“民统线”(即位于非军事区南方、允许民间人士进入的狭长缓冲地带)之内,所有参观者必须向军方提交申请,登记车牌号,然后各自驾车,在军方导览车的指挥下移动。出发时,集合地点已经集结了三十多辆车,但是多数是韩国人,只有我们一家是外国人。

 

集合地点是铁原访客中心,一座韩式建筑

进入民统线后行驶了大约三十分钟,抵达第二隧道。在已经发现的四条“南侵隧道”中,第二隧道是最大的一条。它位于地下50-160米深处,高约两米,总长3.5公里,发现时已经开挖到军事分界线南侧1.1公里处。韩方的出口竟有三处,能够在一小时内输送三万名兵员,隧道内不仅能够行驶车辆,还可供坦克通过。

 

第二隧道入口

发现第二隧道的过程也相当曲折。1973年,巡逻的韩国士兵听到来自地下的爆破声,韩方随即开始挖掘作业,直到两年后才终于找到隧道的本尊,而在搜索过程中,有七名韩国士兵踩到了埋设在隧道口的地雷而殒命。

 

与第三、四隧道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设置电梯或是矿车,参观需要全程步行,而且需要戴上头盔。岩石缝隙不停地滴水,整条隧道湿滑异常。然而最幸运的是,这里是唯一在特定地段允许拍照的“南侵隧道”。

 

隧道壁上标注出的爆破孔

隧道壁上的标语牌(上)写着与华盛顿朝鲜战争纪念园(下)同样的话:自由有价

进入隧道后经过一个下坡便是平路,难点是头顶随处有凸起的石头,即使是我也几乎没有能够直起腰板走路的地方,何况男子?如果这样弯腰行进3.5公里,战斗力能不打折扣吗?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是,大约朝鲜的士兵身材相对矮小。

 隧道尽头是临近地面军事分界线处,竖立着一幅朝鲜士兵的照片,附近有韩国军人站岗(此处禁止拍照),通向朝鲜一端的洞口被铁丝网隔断。

 离开第二隧道,前往“三角高地展望台”。这是整条非军事区里最靠近军事分界线的展望台,韩方的“南方分界线=非军事区的界线”就在展望台脚下,因此能够从这里清楚地看到非军事区的全貌(严禁摄影),以及耸立于非军事区当中的“弓裔都城”。

 

三角高地展望台(上)及博物馆(下)

弓裔是半岛历史上的后三国时代的后高句丽王,他曾经将都城迁至铁原,从903-904年间修建了王宫。本是观光资源,无奈地处军事要地,非但不能靠近,连使用望远镜头摄影也遭禁止。

 京元线铁路的月井里车站,矗立于平原之上。连接首尔和元山的京元线是日本统治半岛时期的1914年,强制征用大量民工修建的干线铁路,目的是将铁原的产品运到首尔。实际上眼前的月井里车站是复制的,原来的车站位于非军事区内,无法靠近。

 

月井里车站是复制的,本尊在非军事区内不得靠近

锈迹斑斑的站牌

中断的铁路旁,有一写有“铁马渴望奔驰”的海报。战争爆发时从这个车站驶出的最后一列客车,和遭联军炸毁的朝鲜货车的残骸东倒西歪地留在原地,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韩文写着“铁马渴望奔驰”

意外的是,车站毗邻竟是一座小小的生态博物馆。尽管这天是星期天,馆前仍然有韩军士兵在演习。而馆内,竟是另一个世界。

 

秋收后的铁原平原上,丰富的落谷为候鸟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而从自然生态保存极为完好的DMZ地区流淌出来的清澈溪水,汇聚于民统线以北的水库,这也无形中为候鸟提供了赖以生存的水源,使铁原平原成为候鸟栖息的黄金地带。铁原平原的DMZ地区是名副其实的候鸟乐园。

 

      此时还是夏末,所以无法看到候鸟,据说,秋天还可看到 成群飞过的雁群、摇摆走过的鸭群,而铁原平原的真正主人公则非丹顶鹤和白额鹤莫属, 此外,还有老鹰、白尾海雕、金雕等雕类和鸳鸯、斑嘴鸭等110多种鸟类。涂炭生灵的战争制造的“非军事区”,却给予鸟类一个天堂般的栖息地,足够写一出荒诞派戏剧。

 

  车队离开了非军事区,重新接近民统线。道路两侧是广阔的田野。田野里出产的,是今天韩国最有人气的农产品。刚到韩国的时候,时常见到大米的口袋上印有DMZ出产的字样,感到大惑不解,日子久了,方知“非军事区出产”是绿色无污染的代名词。没有工业,自然没有水源和大气污染, 铁原地区的日较差为平均8~11℃,非常适合稻米生产。而且,病害虫发生较少,可以生产使用少量农药的低农药米。2005年全国米庆典评价获得最优秀总统奖,是韩国代表性的优质大米。

 

大米包装上的DMZ和铁丝网的标记在韩国市场意味着“绿色食品”

 

田野中十分突兀地耸立着几座焦黑的建筑,它们是在战争中遭遇轰炸的房屋。

 

曾经的日式餐馆

曾经的银行

曾经的农产品检查站

 

最显眼的是1946年竣工的一座楼高三成的苏式建筑,战前它是此地的朝鲜劳动党党部,弹痕累累的外墙,无声诉说着战火的无情。

 

 

继续前行,进入了韩国人耳熟能详的白马高地(原名395高地)。

 

195210月,韩军第二师团在联军第九师团以及空军的地面和空中火力支援下,与志愿军(38军)展开了大决战,史称白马高地战役(Battle of White horse)。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双方展开了12次争夺战,高地7次易主,联军方面射了将近22,而志愿军发射了5万多。由于连续,整个高地的草木全部消失殆尽,岩石被削去一米。整个高地仿佛一匹倒地的白,才有了“白高地”的名。

白马高地战役结束时的情景

 

38在付出重大伤亡代价后放弃攻,因此高地为韩史上的著名获胜战例。

 

相关,在中文媒介(仅仅是中文媒介!)上看到“白高地一打出总统”的法,不止一人指出国前总统朴正熙以韩军第九谋长的身份指了白高地役,实际上朴正熙虽然确实于1950年被任命为韩九师参谋长,但是19515月即转任韩国陆军情报学校校长,发生白马高地战役的195210月,他的职务是韩陆军本部作战教育局长,直到19532月才返回前线,担任第二炮兵兵团司令。另一方面,韩九师的授勋名单里,也没有朴正熙的名字,因此可以得出的结论:朴正熙与白马高地战役无关。

 

后,白高地建起了念碑和,碑座上刻上了所有韩军阵亡将士的姓名。

 

象征双手合十祈祷的纪念碑

韩国政府树立的白马高地战役有功者及阵亡者表彰碑 

站在纪念碑前,我的心是复的,不由得想起冲绳丝满市摩文仁丘上,那座冲卫战墓园,是一座不同寻常的墓园,墓碑上刻着不分国籍、不分阵营、不分军民的全体冲绳战役死亡者的名字,它昭示着对战争的反思,究竟应该出于怎样的境界、怎样的胸怀。

 

冲绳战役阵亡者纪念园,不分敌我、国籍、种族的悼念

当然,冲绳出现这样的墓园是战后日美关系使然,与白马高地的纪念碑有着迥然不同的背景。当朝鲜战争还是未完的战争的情况下,纪念碑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但是我希望,当这场战争完全画上句号以后,也能有那么一座墓园,刻上所有因战争而非正常死亡的人的名字,其中也包括血洒疆场的朝鲜和中国的将士。延续战争中的敌我思维,其实也就是在延续历史的错误,不走出历史的局限,又怎能摆脱它的魔咒?希望朝鲜半岛的和平,建立在更广阔的人文视野之上,而不是又一场政治欺瞒的开始。

 

站在白马高地,自然会想起紧接着白马高地战役后打响的上甘岭战役(韩方称五圣山战役),那是我青少年时代的英雄主义符号。可想而知,这是一个韩方或者美方都不太愿意谈论,而且民众不甚了了的战役。

有些人牢牢记住了白马山,但是不知上甘岭;有些人牢牢记住了上甘岭,却不知白马山。对战争的记忆,和对以往历史的记忆一样,都是选择性的。记住胜利、忘记失败,也是人性使然。但是,无论胜负,战死疆场的军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铭记历史的每个瞬间,铭记每个生命的陨落,才会让历史对于未来有真正的警示意义。

 

上甘岭战役中被志愿军俘虏的联军士兵

今天,上甘岭所在的五圣山,处于非军事区内,横跨南北两方,因此只能遥忘远山,献上我的心祭。

 

远处的山峰即五圣山,当年上甘岭战役发生的地方,由于位于非军事区内而不得造访

归途中,路过铁原著名的名胜孤石亭和号称“迷你尼亚加拉“的直汤瀑布,终于意识到,没有战争的话,这里也是一个名胜之地。

汉滩江上的孤石亭

“迷你尼亚加拉”直汤瀑布

 最惊讶的是,汉滩江边竟有一座蹦极跳台,在临近战争恐怖的地方,仍有如此乐观浪漫的冒险者,他们的身影叠印在橙红的晚霞里,成了铁原之行中最难以忘怀的画面。

晚霞中的蹦极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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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

夏冰

38篇文章 309天前更新

生于北洋,学于东洋, 居于南洋,趣在西洋。 曾经的国际媒体人, 永远的波希米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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