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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历史上247个年号的问世,都比不上今天公布的“令和”那么引人注目。
除了这次由于明仁天皇选择在世时退位,使新年号的酝酿有了比以往更长的准备期,媒体的故弄玄虚提高了公众的期待,另一个注目点,则是日本政府预先宣布了选择新年号的标准之一,必须“源自日本典籍”。
日本自大化(公元645-650)以后,年号的典故均来自中国典籍,哪怕是“脱亚入欧”、“富国强兵”的近代,依然遵循旧例。明治(源自《易经》的“圣人南面而听天下,聖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大正(源自《易经》“大亨以正“)、昭和(源自《尚书》“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现行年号平成,源自《史记》的“内平外成”和《尚书》的“地平天成”。
为了实现年号的纯国产化,日本政府聘请了多位国学专家,涵盖了日本文学、汉文学、日本史学、东洋史学等多个领域,安倍政权背后最强大的支持者——保守派和国粹派的意见,显然起了主导作用。
但是,实现年号纯国产并不容易。例如,公元720年的《日本书纪》是公认的日本典籍,但是其中有相当篇幅的文字引用自中国典籍,日本的中国文学学者甚至这样断言:“从日本古典里选择好文章的话,越是名篇越是有中国四书五经的影子。”
也有一种意见是“可以选取日本和中国典籍中都有的词句“,也就是双重出典。
最终公布的新年号“令和”,出典自《万叶集》,即日本现存最早的诗歌总集,它在日本文学史上的地位,约等于中国的《诗经》,但是比《诗经》晚至少五百年,收录了4世纪到8世纪的四千多首诗歌。
“令和”二字的来源,是《万叶集》卷五的《梅花歌》三十二首序,作者大伴旅人(665-731,日本奈良时代政治家),天平二年(730年)正月十三日,大伴升任太宰府(今九州福冈)太宰帅,此诗为召开赏梅歌会时的作品,其中“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薰佩后之香”的词句,成了“令和”的来源。
选择《万叶集》当中的汉字,当初不是没有争议,由于产生《万叶集》的时代尚无平假名,《万叶集》中的汉字部分用来表意,部分用来表音,有时既表意也表音,被称作“万叶假名”,不符合日本政府当初定下的“汉字必须有意义”的规定。不过,按照安倍首相发表的谈话,这两个字包含了“日本的悠久历史、灿烂文化、美丽大自然。”,“是日本历史上第一次从本国典籍选取年号。”——至此,日本确似翻开了历史新页。
就在日本公布新年号后不久,中国网友发现了东汉张衡(78年-139年)《归田赋》中的下列词句:“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是大伴旅人洗稿了比他早五百多年的张衡,还是他们心有灵犀?这点无法判断,但是大伴的梅花歌序深受王羲之《兰亭集序》的影响,是日本文学评论家也承认的。
尽管日本官方早前已经表明过不会公布提案人的姓名,数家媒体还是爆出猛料,说“令和”是新年号顾问团中唯一的《万叶集》专家——中西进教授的提案,中西是东京大学文学博士、大阪女子大学名誉教授、著名的日本文学学者,2013年曾获天皇颁发象征最高学术荣誉的文化勋章(同年获颁文化勋章的还有去年诺贝尔生物医学奖获奖者本庶佑和电影明星高仓健),因此他顺理成章成了新年号顾问团的一员。很快,又有人发现了“实锤”,岩波书店(日本最权威的出版机构)版《万叶集》的注解当中明确提到了有关词句典故来自《归田赋》,无论是谁的提案,政府聘请这样多的“国学顾问”,难道都没看过这本书、没读过书中的注解?
岩波书店版《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 万叶集(一)》的相关注解
张衡当然无法从坟墓里爬出来,和大伴旅人打一场跨越时空的知识产权官司。两千多年的文化交流,必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当代汉语中大量的“和制”词汇如果全部清除干净的话,中文的学术论文都写不下去一样,21世纪谈国粹,难道不是缘木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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